寄自信阳的粗布包裹

十多年就像一个瞬间，我仿佛觉得李送我的毛尖茶刚在昨天喝过一样。也许毛尖并不像我说的那么好，也不像朋友说的有那么多的功效，我觉得那都不是最重要的，重要的是祝福，为友情，为曾经的青春。

透明的玻璃杯子，因为冲入的沸水，沿着杯口处留下一圈圈白色的水汽。翻卷着的叶子先是一片片悬浮水中，没多会儿便慢慢舒展开来，仿佛得到了复苏，生意盎然充满活力。当所有的茶叶全部展开，我的书房里已满是氤氲的茶香。

这是亲戚专意从江西婺源带来的新绿，条索紧结、白毫显露的茶叶匀整而且油润鲜活，一打开即可嗅到非一般的新茶芳香。我知道这种茶叶的价格自是不菲，却不知如何感谢，亲戚倒没多说，因为第一次登门，他为自己能送出让我喜欢的礼物而备感欣悦。

我喜欢喝茶，但我并没有太过精致的茶具，茶几上只有几只普通的玻璃杯子，我喜欢这些透明的器皿，简单轻便且易于购得，即使不小心摔碎了也不会心疼。也不像某些嗜饮者，非昂贵的名茶不饮。家中少有高档的茶叶，平常多是十多元一两的普通品种，数十元或稍好的大多为朋友所赠。

因为不懂得茶艺，又觉得奢侈，怕亏了那些茶，亲戚带来的新茶我是舍不得喝的，只是在读书或写作的时候才泡上一杯，还要喝到淡而无味才止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品透送茶人的心意。偶尔有文友来，也会泡上几杯，顺便告之送我茶的亲戚，与之一同分享这种难得的情谊。我知道自己养成这种习惯的缘由，是与那个让我明白何谓“情谊”的朋友密切相关的，当他在那个春天用粗布包裹从信阳为我寄来毛尖时，我就相信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从我的记忆里抹去了。

十多年过去了，4000多个日子足够长了吧，但我始终不能说它很遥远，我这样说并不是为了宣扬自己是个珍惜情感的人，只是觉得，保存着的记忆，在让我的内心多了几分谨慎的同时也多了些许的温馨。

朋友姓李，我们是在一个培训基地认识的，因为学习同一技术又同住一个宿舍，我和李很快成了好朋友。其间我知道了李的老家在河南信阳，知道他们那儿盛产一种叫毛尖的名茶。那时我还在异乡为了理想而奋斗，因为从事的工作要经常接触不同的人，所以有相当多的机会接触新鲜的事物。像茶叶，未离开家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茶，不知道什么龙井、碧螺春，也不知道它们具有何种功效。起初我并不喜欢略显苦涩的茶汤，久而久之竟也能感觉到口齿间留有说不清的味道，渐渐地也可以感受到所谓沁人心脾，提神醒脑的效应了。

知道我爱喝茶后，或许是为了显示信阳的美丽，亦或无心之举，李向我讲了一个与信阳毛尖有关的故事。他说信阳原本没有茶，是传说中的画眉鸟为信阳送去了茶叶种。当然，朋友讲的故事很曲折，也很凄美。

“其实，一种茶的好坏，并不是有了美丽的传说就可以证明的。”我是一个有些偏执的人，对没有亲耳听过、亲眼见过的东西总会充满疑问。李愣了一下没再说些什么，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要伤害一个人有多容易。原本只是随口一句，没想到李会那么在意。

回单位后，我就因为紧张的工作忘了和李说过的话。没想到第二年春天，收发室的阿威突然给我送来一个包裹。我对收到包裹并不惊讶，却莫名其妙于地址栏上的那个信阳市的某个小镇。包裹里是一盒新鲜的茶叶和一封普通的信，信是李写来的，他向我指出了信阳毛尖距今已有2000余年的悠久历史；例举了唐代茶圣陆羽在所著的《茶经》中，把信阳列为当时全国八大产茶区之一的事；还有相传武则天因饮信阳茶治好了肠胃病，特赐在毛尖产地车云山上建千佛塔一座；宋代大文学家苏轼还曾挥毫写下过“淮南茶，信阳第一”的事。另外，他又顺带着抄录了几种绿茶的泡法和功效，如不同的茶叶用不同的水，但我并没有记得太多，仅记住了可以明目、利尿、提神醒脑、抗疲乏和陶冶性情的功效。但我还是为李的行为深深感动了，想起分别前他曾说过的话，他说等春天回到故乡，他会让我知道信阳毛尖的美妙。那时是秋天，没想到李竟一直记在心里！此后我们互通了几年的信，直到我离开异乡，重新回到自己的故乡。

1999年信阳毛尖在昆明世界园艺博览会获得金奖时，我和李已经分别将近十年。那时，他为我寄来的茶叶早已喝尽，就连那个用来盛放茶叶的粗布包裹也在我返乡的途中和部分书籍、信笺一并丢失了。

十多年就像一个瞬间，我仿佛觉得李送我的毛尖茶刚在昨天喝过一样。也许毛尖并不像我说的那么好，也不像朋友说的有那么多的功效，我觉得那都不是最重要的，重要的是祝福，为友情，为曾经的青春。